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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北极低产能人员
 

【顾罗/雷磊】自救(十二-be走向)早已不是战争(下)

十二、早已不是战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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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早已不是战争(下)


“顾小白,他知道了。”

我早该注意到——当左永邦成为正人君子,当罗书全学会暗中观察,当我开始洗衣煮饭无微不至——这个世界就要完蛋了。

我感到眩晕,他的声音空虚缥缈,我眼前略过一些幻影,看不清也捉不住。我们好像还在对话,我靠着墙坐下,世界才不再摇晃。我听到他在说:

“好,那你就过来吧,其实也就是我刚说的那些,但我也想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我听你状态不好啊,你别开车了,打个车来吧。我现在回家。”

“嗯……”

“你是坐出租来的吧?……哎!”我被他推了一下,我坐在左永邦家的沙发上抬头看他,傍晚天光将散不散的让人不知道该不该开灯,这样的时刻房间里总是显得尴尬而冷清。

“问你呢,坐出租来的吗?”

“啊……”

是,我回想起来,我是坐出租来的,我想起中间有一阵扑面的劲风吹来一丝清醒。那是我开了窗。我开了窗是因为司机问我话。

“怎么了,您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晕车了?”

“你脸色这么难看。”我听到左永邦也这么说。

“……嗯?怎么了?”

司机笑笑,“您要是觉得闷我可以把暖风开小点。要么您开窗子透透气。”

我落下半张玻璃,湿冷的风吹开脑中的混沌。

我都做什么了,发生什么了?最坏的情况成真了顾小白,你的算盘跌碎了,跌碎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罗书全从那天就知道了,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你有没有清楚现在的情况啊?你知不知道罗书全的打算啊?我告诉你,他是想……”

“哎呀你别说话!”

他即刻收声,世界被按了暂停键,我心里的喧嚣便瞬间清晰。

“你让我想想。”

罗书全从那天就知道了,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那之后我做了什么?我体贴周到地照顾他,他很感动。然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我以为他是生病难受。他好了以后就开始观察我,不,他应该是早就开始了可我没有发现。我有什么错误的表现吗?我的剧本,他怎么发现的,他看到了多少……

回忆在翻涌,罗书全的眼睛不停地闪过,迷离的、清澈的、疑惑的、深思的……噙满了泪,浸得眼角通红,白眼仁上整片的血丝,让人忍不住以为下一滴泪水会掺着血流出来。他望着我,埋藏着那么深的伤痛,如今我终于看见了那刀口——边缘翻卷着,从深处随着搏动一股一股涌出鲜红的血——是我豁开的。

罗书全大醉,哭嚎着;罗书全僵卧,空望着;罗书全沉默,窥视着……他看到了那祸根,那双眼被震惊撑得浑圆,双手颤抖着,身子也像我一样靠着墙滑了下去。这些画面都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最后只剩那一双眼,惊愕地盯着我。

 

 

左永邦见我放下那半杯威士忌,我脸上应该是恢复了些颜色。“还好吗?”

“嗯。”

液体火焰蔓延到胃部,心底烧灼让我忍不住要站起来走动。

“他怎么发现的?”

“你就在想这个?”左永邦又与我远了。

“我就是不明白!我小心翼翼的这么久,每天跟个通缉犯一样,为什么还是让他发现了!”

酒不能浇息我的怨火,玻璃杯狠砸在茶几上。

“他说,机器自动打印出来,不是他故意的去翻你。然后他读了,就去电脑里找了完整的。”

我的,打印机……我让他修的打印机。我早设置过了,不需要自动打印上次未完成的任务,可也许是他太贴心了,帮我打了出来……那是后半部,剧中人已经认清了彼此的特殊性,开始在近距离的共同生活中迎接各种考验。然后他翻出前半部,回顾我们从朋友到恋人的转变。那剧本是我们的生活,是我们走过的每一关。他会看到,那两个人是怎样像我们一样由胡闹转为真诚、怎样情不自禁莫名其妙、怎样突破束缚接受自己;其后又是怎样找到角色定位,怎样抵御诱惑怎样面对选择,以及对于外界的态度、对于性的试探、对爱情对友情对过去对未来……我甚至引用了我们谈话的原句。那些曾让我得意窃喜的句子,现在却在背后扎我的脊梁。

“毁于一旦……”我抱着头坐回到沙发上。“他怎么说?”

“他,你不是看到了。”

是啊,我看到了,哭了一宿,病了一周,死过一次一样。

“他不确定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你太爱他了,还是说你压根就不爱他只是拿他当小白鼠。你懂吗小白,你懂这两个极端的可能性有多折磨人吗?你根本没看见。”

左永邦说罗书全那天出现在他家门口,失魂落魄如丧考妣。领进去以后,罗书全掏出剧本请他帮着分析其背后的含义。

“我看到小白写的,我还挺感动的,我想这是不是他为我们写的……可是,我算了算日子,越想越不对。我们俩其实一开始不是当真的,他说要我陪他试试,为了想明白一些问题……那是不是,我……”

左永邦本来就不支持我,这下干脆就要和盘托出。他告诉罗书全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先找他商量了才有的后面的发展。

然后他就被罗书全攥着领子拎了起来。

“你这就跟他说了?那你解释清没有啊?你怎么跟他说的啊?”

“你别急啊,我没跟他全说实话,给你留了空儿了。”他扒开我的手,我稍微松了口气,谁知他话锋一转:“但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为了维护你。你先听我说。”

他跟罗书全说我是本来就喜欢他,但是自己还没有认清,也没有勇气面对,于是就给自己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适时地出现这份工作,这自然不难解释,只说是我听说了制片的意向主动请缨的就好。如此便不存在我利用他去研究同性心理完成任务一说。

“是啊,这就是事实啊。”

“是个屁。这是事实吗?你好意思说,你一开始存的什么心?跟遇着变态一样吓得躲到我这儿来不敢见他的人是谁啊?”

是我。

“好吧你继续说。”

“顾小白。”放下酒杯坐直了定身看着我,“我必须先跟你说明白,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罗书全。”

不明白。

“我呢,是跟你一路走来的,从一开始你就拉着我跟你同谋犯罪,我是,给你出了点坏招儿,这事儿本来如果你办得好就那么结束了的话我也觉得没什么。可你把自己陷进去了,你完全没有了保护他的能力,你搞砸了。”

“我一直在保护他!”

“你保护他?你不看看是谁把他搞成这样,是我吗?”

是我。

“你以为你喜欢他,好,或者就算像你说的你真喜欢他,你早就不理智不冷静了,你们越来越疯,到现在你还指望着能控制什么,你觉得可能吗?”

我什么也控制不了。我的计划,都不过是些哄骗自己的把戏,好像看恐怖片的时候把眼睛蒙住,鬼就不在那了。可它在,张着血口挥着利爪。它在。

“我是真喜欢他。”

轮到他不说话了,他并非窘迫,只是冷漠。我想若我是他,见了可怜的罗书全也会对我这个混蛋产生如此的敌意。

我这才抬得起头来看他,“你就是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不信。”

“这种事我自己还是分得清的。”

“你们都被你给骗了。”

“没什么骗不骗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爱情是很简单的。”

“感情从来就不是简单的。”

我们好像不是在讨论同一个东西,我才想起早在我们相识以前他就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大概他也忘了我们还在坚持。

“我想起一个人。”我们的争论停了一会儿后,他说,“我读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个妓女。她起初想成为一个作家——我不是影射你——她想写一本关于妓女生活的书,有一天一个男人找到她,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干脆尝试一下,亲身体验呢?她于是跟他去了,让他做她的皮条客。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本来就该是个妓女。”

我?我本来就该是个骗子,我本来就该是个混蛋,我本来就该是个天杀的同性恋。

好,他的攻击见效了,我深受打击。他就又呷着烈酒跟我讲他和罗书全之后的谈话。

 

 

“什么意思……你们合起伙来玩我?”

“不是!我们,我们是合起伙来想保护你。”

“保护我,就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自己被玩了?”

“不是……当然不是。小白对你是真心的,这点你不用怀疑。”

可是左永邦怀疑,所以他没有架得住罗书全的质疑,也没有架得住自己良心的拷问,于是他改口给上句话找了些余地,这无异于给我找了块坟地。

结果是这个命题被定为重点怀疑对象,罗书全翻着剧本,嘴唇憋成暗紫色,浑身随页边一同抖动。左永邦与罗书全制定了策略。罗书全要展开一场对我的考察,如果经鉴定我的心意是真诚的,那么一切就当没发生过,等我自以为功德圆满之时他们便深藏功与名。然而如果发现我是个良心泯灭的畜生,他就找个借口跟我分手,既能及时止损也保全了颜面。

左永邦,站到我的对面去了,倒真是可怕。他白净的一张脸,方方正正,他的眼镜也是方形的,沙发也是,其他的家具、装潢甚至连茶壶也都是方形,坚硬阴冷。那双细眼在笑,这一局他没有输的可能。但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一晃,在我心里闪过一丝光亮,我重复着脱口而出:

“他相信我。”

“小白,我相信你。”是他说的,他在知道了这一切以后,趴在我臂弯里按着我胸口对我说的。他相信我。

左永邦的眼光更加尖酸,却更让我得意起来。书全,相信我吧,这一次还得是我来救你。

 

 

有两个人在我脑海里游荡,他们骑着二手自行车,在校园的大道上,大道又长又宽,两边是几十年的老树,将整条大道笼罩在树荫里,树叶在烈日下光亮如翠玉。

他们愉快地骑行,手撒开把,伸直了手臂迎接清风,并排前进,手就拉在一起。两人谁也不看谁,脸上默契的微笑用不着商量。白衬衫的下摆在风中飘扬。

他们去过我们的淀山湖,去过我们的小树林、教室、宿舍,住过我们的出租屋。他们是我的人物,是我和罗书全的化身。可是在他们的故事里没有欺骗。

他拉起了他的手,他微笑着低下了头。又抬起头看他的眼,更用力地回握住他。这就算表了白了。

“感情从来就不是简单的。”

我不信。他的微薄的感情里掺进了一堆渣滓,我和罗书全才不是这样。我始终是向往纯粹的爱情和爱情的纯粹的,也许我也曾经羡慕左永邦,但并不甘愿成为他那样的人。

此刻,我静立在家门口不敢进去。脑中的烈日翠玉白衬衫晃得我再次眩晕。钥匙插进锁孔,咔嗒咔嗒,我关上门,把他们关在身后。

“回来啦?谈得怎么样?”

“还行吧,价钱一般,内容也比较简单,就是人不太行,好像很事儿妈,我怕到时候交稿肯定让改这改那的一堆破烂事儿。”

他点点头,“嗯,不行就算了,省的到时候麻烦。”

又撒谎了。左永邦对我说,他现在要跟我串通,但他是为了罗书全。他让我想清楚到底爱不爱他、要不要和罗书全在一起,这样对他和我都负责。他暂且相信我,让我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这就像偷了测验题目送给我一样。

“但是就算你对他没意思,你也要装成真的!你随便找个借口给我好好的和平分手。罗书全是无辜的,就不该让你这么祸害。”他拿手指头点着我,“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你最好别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好,我好好表现。我继续体贴关怀,与之前没有差别。

晚上我从背后搂着他,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没有空隙,手覆在他柔软的肚子上。我不想失去你。他的味道就从周身随体温散发出来,我离不开,我割舍不了,这一丝一缕的气息支撑着我的身体和灵魂,我怎么能失去他。

他翻过身抱住我,跟我蹭蹭额头,黑暗中睁开眼睛亮闪闪的。

“小白,你对我真好。”

我慌忙掩饰了我的慌忙,一手将他的脑袋轻轻揽到颌下,下巴尖点着他头顶,眼泪就从眼角溜进枕头里。

“我爱你啊。”

他搂着我的腰,往下挪了挪,不再说话。我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最后也停下来让手掌就落在背上。

我为了保护他于是欺骗他,左永邦为了保护他于是背叛他,他就像双面间谍,立场摇摆而又坚定,部署好两方的作战计划然后等着收获他的胜利。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战争。

我曾以为,爱情是当事双方的博弈,是较量、是战争。在这之中有套路、有计谋、有韬略、有援军。可是不然,战争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而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我有得而其必有损。左永邦以为他与我分属两个阵营,可我怎么会与罗书全刀枪相向呢?他举白刃向我,寒光凛凛,却不知哪里有什么战场。因为我终于有幸得见,那传说中的“爱情”。

只有爱情,才让人心甘情愿为别人的快乐受苦,让人为了他而与自己斗争,让人哭笑着屠杀自己。

这早已不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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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小白这么高尚了,你们还要虐他吗?

他妈的左永邦这根他妈的线老子埋了他妈的十章终于是他妈的用上了他妈的!

左永邦这人很有意思,他的立场更有意思。后面也是。打从第二章他出场,他就不是完全站在小白这边,只当是给支个招。前面他认为小白应该告诉书全,然后虽然理解小白的隐瞒但还是不欣赏不赞同(详见第十一章be走向),从他在跟小白的电话里叫罗书全“书全”让小白感到不对劲,就已经占到了罗书全的立场了。

他这样不完全是出于义气或是正义,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男人,看不惯顾小白这样下作的行径。他斥他为妓女,正是体现了这一点。

后面还有关于左永邦父女的情节,真是挺有意思。

妓女那故事出自劳伦斯布洛克的《八百万种死法》,那个皮条客就是钱斯。这里向老布致敬。

分成两部分发不错,看起来短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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